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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宁波很少有像样的汽车公路,市民主要靠水路航船往返于城乡之间。农民一早就坐船到甬城,先去灵桥门“大茂酱油店”用大瓶灌满散装的批发酱油,又把带来的菜籽去濠河街榨油厂兑菜油,把所有事情办妥,肚子已饿得咕咕叫,是吃中饭的时候了。于是在濠河航船埠头寄好货物,穿过灵桥路到对面,去一家价廉物美,非常适合宁波人吃菜口味重习惯的“施毛记饭店”吃饭。

常坐濠河航船的人都晓得,甬城施毛记、江左、康乐、和平“四家平民饭店”施毛记为首选。

老板名为施阿毛,和善可亲人缘极好,人称:阿毛哥。叫施毛记饭店的一般是生头客,老客人都叫“阿毛饭店”。据原饮食公司负责人说:“施毛记饭店创办于年,曾与状元楼、东福园等菜馆齐名”。位于濠河航船埠头灵桥对面,左边是旅社,右边与濠河百货商店相连接;北边是大沙泥街东口。饭店四开间门面,三层楼砖木结构房子,这在濠河头算是很有气派的饭店了。门面全用杉木板装饰,二楼窗下挂着一块匾额书写“施毛记饭店”,边角又吊着“施毛记”的招牌。对面不远处与大名鼎鼎二层西式洋房,大世界剧场交相呼应,又有濠河书场、航船埠头客人做依托,应该是开饭店最理想的繁华地段。阿毛哥开饭店做的是平民宁波菜,1-3楼没有包厢雅座,全部通敝开放招揽四方顾客,价格公道,生意兴隆。

一楼座西朝东,门板是可以脱下,又能装上去的杉木排门板,进入饭店迎面设有前台柜,装有大玻璃,下方开有长半圆形的买卖窗口,柜台上面放着刚篜熟的青蟹或白蟹,蟹壳上写着白色的价格,便于顾客选购;另设纱丝编织的方形大食罩,内有几个白色的大盘盛的是“利市肉”(猪头肉)、烤鹅、白鸡、熏鱼、白切五香牛肉,鹅肝鸡肫等则混放在一个盘里,每个盘里都盛放得满满的。柜台边设有圆圆的木砧板,一把磨得宽阔又锋利的菜刀上满是油腻。顾客相中哪一块肉,厨师可一刀下去,保你称心如意。所选的凉盆菜肴费用都由点菜师傅记在帐单与炒菜一起,食后结算付款。

柜台后面另有一间库房,整齐摆放蓝边粗碗粗盆和酱醋、酒盏。靠墙边放着一排货架,放着瓶装酒,地上则是老酒瓮。每瓮老酒上各插有一根竹牌,写着老酒的各种品名。根据顾客需求提供不同酒类、等级、价格。花雕、女儿红、多年陈加饭酒算是上品。

一般顾客喝的是1-2年陈的普通老酒;也有供船老大喝的一种老酒,叫糟老酒,一个铜板就能斟上一大碗,后改卖低档价格便宜的白酒,俗称:“枪毙烧”。有的顾客喜欢喝白酒,就能喝到店里在甬城乡下自酿的高粱酒,含酒精54-55度,打开酒瓮就可闻着一股浓烈的酒香味,这种酒正好适合体力劳动和北方顾客喝,有酒劲。

阿毛饭店生意好在经营上自己有一套:无论“富贵贫贱一视同仁,盛酒菜和饭碗、盆子全都刻上一个“大字”使人看一眼有满足的感觉。大碗的肉,大盆的鱼,大碗的酒和饭。顾客谓口大开,便大口喝酒、大口吃肉,大声说话,使往返于城乡之间的顾客,有一种随心所欲的回家吃饭的感觉。

每层店堂里都放着十来强八仙桌,每张桌子四边各放一根长凳。坐着吃饭的顾客,来自各行各业,有光着膀子的,也有披着衣服大声吆喝的,猜拳声浪此起彼伏,猜拳输者瞪大眼珠争论不休,整个店堂就是在这样喧闹气氛中,人气十足。顾客们吃得开心,聊得愉快;虽说是琐事杂谈,却增加了彼此的友情。在店堂中也可见到,时貌小姐相约或乘船到此吃饭的靓影,当然饭店偶而也会以“女士优先”放一张圆桌和屏封,算是特殊招待了;也许女士都是奔着阿毛饭店的“平民饭店”名气来品尝一下菜肴吧。

阿毛饭店的菜肴,除了量足外,按照宁波菜的特点一般口味比较重。靠一楼南边墙上挂的宁波菜牌可以一目了然:红烧猪肉、红焖牛肉、芋艿鸭子、黄鳝糊辣、韭菜炒鳝丝、青炒鱼块、醋溜鹅块、糖醋排骨、熏鱼、青鱼头尾、咸菜黄鱼(当时一二斤鱼重的野生黄鱼仅只有几角钱一斤)。当然也有相当便宜的菜,如一角钱一大碗的油渣豆腐、交菜肉糊辣。更方便的是油氽花生米、油汆豆瓣,伙计拿一个盆子,用手抓一大把,就足够你下酒的菜了。

解放后,上世纪60年代,尽管当时遇上三年自然灾害,货源紧张,但生意照样很旺。有人说:阿毛饭店把顾客吃剩的饭菜,回锅热一热低价出售给贫困的人吃。这完全是无稽之谈,当然当天卖不完的剩菜,回锅菜半价优惠出售在这个特殊时期是允许的。

在报纸中还可看到这样的报道:“阿毛饭店的实惠就在于价钿便宜,一角钱可以买到一碗汁水年糕汤。”当时在大沙泥街小学读书的小学生,有时还可以排队买到五分钱一碗的咸菜肉汁年糕汤。

濠河头是宁波城内最大的一个航船埠头,尽管已到了终端,但靠在这个码头的,还有来甬城四方各乡的客人,也有从上海、运河经过甬江、奉化江西坞客轮,然后经澄浪堰车坝进入南塘河,再到濠河的客人;还有姜山汽车站乘客来到这里,如此说来濠河是广通四方的著名商埠。满载客货的航船、小脚划船至田庄船,形色各异的船只,成了濠河头一道靓丽独特的风景线;同时也给阿毛记饭店带来大批顾客。

船多、货多、人也多。濠河南可直达奉化大桥,西可经西塘河直达山河庄。有帮忙上下船的客人挑担、背货赚点辛苦小钱的平民。一年四季濠河头有一大部分人其中有的就成了阿毛饭店的常客。除此之外,有不少住在附近的灵桥路、大沙泥街、小沙泥街、狮子街、濠河街一带的居民,还有沿街商铺的老板请客人,都会去阿毛饭店吃饭。

然而,到了上世纪80年代后,随着现代化交通工具的发展,老式航船被淘汰,柴油机船代替了人工摇,背纤的航船,不少船都不再停靠在濠河头传统埠头边,濠河头从此变得冷冷清清了。

年左右,自濠河头至永宁桥一带被填埋成马路或公园,客人少了,阿毛饭店的生意也逐渐清淡了。阿毛饭店退出餐饮业的历史舞台。然而,昔日曾住在濠河头一带的老宁波人,提起当年的阿毛饭店吃饭的琐事杂谈,就会眉飞色舞,故事连篇,阿毛饭店的印子深深地刻在这一代人的记忆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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