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:2022-9-17来源:本站原创作者:佚名

在我儿时,农村老家的乡亲们认为粮食和蔬菜要是花钱买,那绝对是败家的行为。勤俭成习惯的农人们,没什么赚大钱的本事,想要攒点家底,只能从嘴里省钱。年幼的我,自以为学习了一些书本上的知识,曾一本正经地问生活在老家的祖父母和叔伯们:“是不是自己种出来的东西,吃起来才香甜?”长辈们一脸疑惑地望着我:“啥?自己种出来的的东西,怎么能比得上买来的吃得香?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?”

虽说买来的东西吃得香,可没人真的去买。除却自己无法制作的调味品,老家人的吃食全部自己动手完成。由于不是水浇地,村子周边的田地只能种耐旱耐寒的莜麦、土豆和胡麻,小麦也种,不多,够自家人食用即可。

田地里种的蔬菜,仅有萝卜和大白菜等寥寥几样,这些是用来卖钱的。自己吃的蔬菜,挤不进正经的庄稼地,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委身到院子里。老家地处河北坝上,地广人稀,村子里的人家都有一个大院子,这么说吧,只要你愿意围土墙,别挡着路,院子想多大就多大,没人管也没人说闲话。

实诚的乡亲们不会去做那多吃多占的主,大家自觉地把院子的范围限定在一个面积,把路留宽敞,生怕影响到邻居。在他们看来,穷不可怕,可怕的是穷还没好心眼子,让村里人戳着脊梁骨骂。贫穷年代,脸面比兜干净,比物质的东西更令人警醒。

大伯家建在村子边上,那一排只有三户人家。据说在大伯建房子的时候,村里人找到他,让他把院子围得大一些,这样村里人种地的一些木板车、独轮车什么物件,就不用拉回自己家,能省两步路三分力气。

大伯听从了大家的建议。为了不影响自家生活,大伯在院子里又隔出了一道土墙,特意地留下了一块地方方便大家堆放工具,而且还单独开了个木栅栏门,谁家拿放东西可单独进出,不用再走正门。

村子里的人家,出门时候大门不上锁,用个小铁钩子把两扇门勾住即可。这个传统是祖辈们留下来的,在遥远的年代,别说院子了,就连屋子门都不上锁。很多走东口的人,如果渴了饿了,哪怕主人家不在,也能进院子里喝口水,吃口东西,走的时候有钱的放钱,没钱的放物,方便自己也方便后来人。到了我小时候,村里人的屋子已经开始上锁,可院子依然保持着不锁的状态。

村里人家的院子,一般划分为三个片区。一个片区是盖小房盖窝棚的地方。小房是万能的,可堆放草料,也可放置农具,亦可把易坏的食物吊在梁上。窝棚是各类圈,猪圈羊圈牛马圈依次排列,就算家里没有生灵也得留下地方,以备将来,在农民们心里,日子定是越过越好,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。

第二个片区是纯粹的院子。地面被夯实,有条件的人家还会铺砖。这里是门面,必须保持整洁,这里也是干活的地方,能够晾晒蘑菇、打豆子、停牛马车。

第三个片区就是菜园子了,此片区是占地面积最大的。菜园子又被分为细菜区域和粗菜区域。所谓细菜,就是黄瓜西红柿韭菜大葱等仅供人吃的菜,粗菜就是南瓜青菜等人吃大部分,边角料可谓猪、鸡、兔的菜。菜园子前边,也就是靠近房子的一侧,一定会垒个鸡窝,鸡窝的上面也不可浪费,种的是芫荽。

种菜的活计,在乡亲们看来属于休闲。习惯了忙碌的乡亲们,农闲的时候歇不住手,就把气力都泼洒到菜园子里。

豆角黄瓜西红柿需要架杆儿,大家就把捡来的枯树枝或者从买来的竹子片架到秧藤上,看着它们一天天的缠绕、结果、收获;家里养猪的人家,会在菜园子里种些甜菜,这里的甜菜和地里的不同,不为了卖钱,全部用来切碎了养猪,甜菜樱子和碎甜菜在大锅里一煮,淡淡的焦甜味弥漫,猪吃了上膘且猪肉少了腥味;为了冬日能吃上腌菜,菜园子里也要种些芥菜疙瘩、韭菜、雪里蕻等常见的腌菜品种,村里曾有人种过鬼子姜,可那玩意串地,串的满菜园子全是,影响了其它蔬菜的生长,一度沦为村里的笑谈。菜园子剩下的边边角角,乡亲们自然不会浪费,弄点葱或者种点南瓜,又多出了几样吃食。

菜园子虽大,可被大家种得满满当当。熟悉土地的乡亲们,总会以长久的经验,种出最科学的蔬菜分布。从夏天开始,菜园子里的蔬菜便一茬一茬地产出,能一直吃到冬天。

菜园子里的菜自家是吃不完的,多余的菜便成了赠送城里亲友的佳品。每当村里人进城办事时,都要摘上一麻袋菜拿走,到了城里亲友家往墙角一堆,嘴里说着:“老家的菜,不值钱,尝个鲜。”城里的亲友没人嫌弃,甚至大家还以老家的菜为荣,和邻居聊天时都会念叨一两句:“回头你到我家拿几颗南瓜,老家的,熬着吃又绵又甜……”

到了深秋,菜园子里再无产出。乡亲们会用一天的时间把它平整出来,然后从地里把麦秆、青储玉米等堆放进去,让忙了一年的菜园子,冬天也充满了田野的味道。

菜园子是孩子们的乐园。村里长大的孩子没有玩具,可又有着最天然的玩具,地里的一切都充满着乐趣。我们会偷摸着拔几根黄瓜“比剑”,比玩剑的半颗黄瓜不用洗就直接吃到肚里;我们也会扯着豆角、青椒刚刚成熟的时候顺手摘一个放在嘴里嚼着,没什么味儿,就是闲得无聊;我们还会背着家长用各种菜来实验,看看鸡最爱吃什么、羊最爱吃什么、牛最爱吃什么。大人们发现了,顶多骂几句,要是在别人家的菜园子里折腾,连挨骂都不会。在村民眼里,孩子的胡闹是好事,说明他不木讷。

菜园子最费事的是浇水,需要全家总动员。男人们去井上一担担的把水缸挑满,女人和孩子则负责拎着桶去灌溉,这就更不叫活了,只能叫玩。一家人浇完水,摘几个熟了的菜,回屋里用大铁锅一做,小酒一喝,别提多痛快了。

现在的老家没有了年轻人,很多院子里已经长满杂草。留守的老人们种菜只能种一小块地,够自己吃就行。没人再给城里的孩子、亲友送自己种的菜,怕人们嫌弃。也有一些身体硬朗的老人,会多种些菜换钱,攒起来给孩子们送去,这玩意儿没人嫌弃。

也许,我们有一天,会突然想起老家的菜园子,会生出回去住一住的想法,我想,回老家居住的人,大多是为了自己种点菜,那些菜吃起来,有过去的味道。那味道,是家人齐整,无忧无虑的时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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